#9 写在 2023 年的最后一天

今年来写这篇文章是最容易的，打开日记或者账本，365 个日子在面前铺展开来，虽有缺漏，总归脉络清晰，历历可查。这篇文章也是特殊的日记。我不是个很会写日记的人，但我对日记可以说出太多的话。

先写日期，从年份开始。一年交际的时候，最常提笔就错了数——从小学开始就这样了——回过神来才开始想，怎么就是这一年了呢？

2010，11，12，到22，23，我迷迷糊糊，它变了又变。要说年份本身没有什么实际意义，大概只有批命盘的会反驳我的观点，毕竟年年都有定数，岁岁各有不同。好在「命由我作，福自己求」，看不懂什么八字，也兀自走过了这么多大运流年。

11 月小，12 月大，今天是第 31 天。也记一下天气吧。

当笔和纸的摩擦变成薄膜键盘若有似无在响，要出门望一眼是阴天还是多云的日子，就已经远去了。

今年我换了三个日记软件，用前两个的时候，我记不起要写天气，换到最后一个，它会自动帮我录入地点和天气。观察天气对写日记是必要的吗？天气可以佐证什么呢？

12 月初看完了几年前大火的鬼怪，主人公用说旁白的语气讲对白：「因为天气好，因为天气不好，因为天气正好」——台词响起的时候，不会有人不解风情地去补全真正的理由，但看到记下来的天气，就像是听到记忆在絮絮叨叨「和你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都灿烂美好」。

2023 年 12 月 31 日，晴朗无云。现在是这个学期的倒数不知道第几个日子。去年这时早就回家了，今年在北京。

今年「祛魅」的说法突又风行，说祛魅我就一定要说北京。祛魅不是一个坏词，「不再神话你，才能开始爱你」——这则播客的标题是我读过最形象的解释。

自十岁第一次来北京参加比赛后，它在我脑海里就成了割裂的两半：一边是繁华的国之首都，一边是失落的我之眼见——因为一眼望不到山而显得不够充实，因为大片地块没有高楼而显得不够发达。加上口味奇怪的饭菜和赛方仓促的舞台调度，我当时道不出的想法倒酷肖今年人们的感慨：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。

念了两年半的书，今年才在北京待满完整的一年，这里春有杨絮沙尘，夏有酷热洪水，秋天里那些被霾遗忘的日子倒是很美，冬天的大风会吹走我的好心情直到雪落下。

雪是北京一年只做一次的美梦，凌晨从自习教室出门，兜头就是纷纷扬扬的初雪，今年日记里写雪的部分粘到一起，已足 560 字，多写两年，合在一起也是一篇文。

从学校去最近的茶咖，要经过一片弃用的地块，建筑上喷绘的「xx 区回迁安置房」褪色得快要不能辨认，透过窗框裱着的碎裂但不失其形的钢化玻璃，能看到我现在认识的北京，它新一块，旧一块，缝缝补补又一块。

一年的生活说不出个情节，像写流水账一样地写今年吧。

要写今年，就要写去了那些传闻中的公司实习，写终于有了一笔月度的科研津贴进账，要写院内最喜欢的老师邀请我申请她的研究生，最后再夹带私心地写守着考研结束时间抢到了教学楼固定座位。

我几句话写完的是那些最有意义的事情，我乐意写的是生活的琐碎。

生活的琐碎是我知道「散步路过奶茶店带上刚喝完的杯子接水，北门要去蜜雪冰城，南门就换成一点点，其他几家是过滤的自来水，滤芯或许该换了」，是我始终能感到「生活在此处」是一种迷人的体会。

下半年在医院和学校来来回回跑，路还是不大认得，如数家珍的是每个院区附近的咖啡厅。给自己安排了人生第一场全麻手术，从此和智齿说告别了。麻药没有带来记忆减退和胡言乱语，从苏醒室出来时，我还能煞有介事地拉起被角，却没能挡完朋友们热情又刁钻的机位。

延期和跳票少了，走进活动场馆的时间就多了，一年里陆续看了几场话剧、舞剧和冰演，也途经上海逛了进场队伍比命长的 CP29。笼统比较，最精彩的是八九月份的《昭君出塞》，下次要买前排去二刷。从前《写在》里就提过的承载最多期待的《恋爱的犀牛》，没有屏幕的阻隔，却不比最初两版录像带鲜活。

借体育选修的光学了乒乓球，其实不大会打，老师放养，我和杨打像是动物表演，赵倒是乐意教会我们所有人。越打越发现乒乓球跳动的听感和《Bim bam boum》别无二致，打乒乓就像是玩音游。赵说他的观念是「能打 20 个就能打 40 个，能打 40 个就能打 60 个」，我听来如听一种学问。

一个论调是，对于写作，音韵的形成甚至先于语言。「在落笔前，你知道有一种旋律已经存在于你的胸腔了。」我是靠这种旋律来组织语言的，今年好像有点调不成调，反复换韵的意思，可见我也没有什么「完整的主张」或者「完全的自信感」，这几十行字在漫长的 365 天里也未必有什么代表性。

一年的最后一天，璟和我两个熬夜的人约了大清早出门散步，现在我坐在茶餐厅里敲敲改改，终于憋完上面这许多内容，已经点过单了，《梦色》里麻理给天野草莓做的蛋奶酥，过了十几年，终于也要端到我眼前。

它加了蜂蜜吗？它的蜂蜜也会是橘子口味的吗？

好的坏的味道都留到明年再说吧，写不完的话再多留一年思考吧，让现在书写的瞬间埋下记忆胶囊，它们会种因得果。

日日皆好日，年年是新年——这是我此刻能想到的，对明天最好的祝愿。